早自习,三班最响亮的声音就是轩子在捂着耳朵大声读书:“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,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……”
声音倒是很大,甚至压过了后排同学的小声喧闹;每个字也都读得清楚,但却跟小和尚念经一样没一点感情在,还来来回回就背那一句。两边的司马一和方子都只能坐得离他尽量远点才能幸免于耳膜受难。
语文老师在讲台上站着,摇摇头,心想一定要找班主任选些个班干部。手中的书刚敲了下桌子,准备开口领同学们齐声朗读,便被门口出现的主任一抬手打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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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停一下。李幻鹰,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
鹰眼懵懵地缓缓站起,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,却是没人能够告诉他咋了。
他带着点害怕进了主任办公室,没多久又回来了,带着些心虚。
“司马一、赵德柱、脱缰凯,下课滚我办公室来啊!”脱主任紧随其后站门口喊了句。
“咋了?”司马一向后看了看他俩,他们和自己一样茫然却心虚。毕竟虽然只有短短一星期,可他几个犯下的事可不少,虽然大事没有但小事却是不断。
“鹰眼子,你跟主任说啥了?”鹰眼旁边的赵德柱问他。
“我……就啥也没说啊。”鹰眼嗫嚅。
“后排同学安静!”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整顿了下纪律,抬手一看已经快到了上课的时间:“你们做好下节课的准备。”
一节课脱缰凯都在紧张中度过,赵德柱也是时不时用眼神警告下鹰眼,到了下课后,他仨对了下眼神走进了主任办公室。
脱主任放下手中的茶杯,金边镜框后的眼睛抬了抬:
“你仨还能不能念了?几个小子半夜不回寝,还把常阿姨吓晕过去?你们知不知道人家年纪大了血压高,心脏也不好?给人吓出点毛病来你们几个小子能承担的起吗?恶作剧也要有点限度!你们当人常阿姨还和你们一样的身体?摔那一跤给人脖子扭了,缓了一天才能下床。你们几个真是不要个脸,净一天天研究那些歪门邪道的事……”
脱主任目光扫过三人,看见赵德柱还桀骜不驯地抬着头,仿佛下一秒还就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。
“你俩先回去,每人写一篇检讨,不少于1000字,这周以内给我交过来。”脱主任打发走了脱缰凯和司马一。
二人回去,脱缰凯还担心地向办公室里边望了一眼。
“这下咋办啊?是不是鹰眼又跟主任说啥了?”他问司马一。
“他肯定全给主任说了,还把自己撇清清楚楚;真是给我气够呛。”
办公室里,脱主任继续对赵德柱训话:“收一收你那个态度,跟谁耍横呢?你别以为你体育好,在这学校里就能为所欲为。你也别以为你以后哪个学校都能随便上,一天天摆着不把学校放在心上那个态度。学校想开你,随时都能开你;别一天天把你自己太当回事!你回去跟他俩一样,1000字检讨,认真对待!你写的那个字但凡让我看不懂,你试试!”
赵德柱走出办公室的第一秒就又恢复了那份傲气。
“今天回去我tm弄死他!”他锤了下墙。
“哎……人正在气头上呢,你这样主任还得找咱麻烦。你们听我讲,咱回去以后,鹰眼再说啥咱就冷处理,他肯定心虚;咱就这样吊他一会……”司马一拦住他。
“我让鹰眼把那检讨给我吃上!”赵德柱依然控制不住火爆的脾气。
“打印啊。”司马一笑笑:“用软件调一下就好了,和手写的一模一样,现在手机就能操作,谁还手写检讨啊,咱网上复制一篇弄下来和写的一模一样,主任指定不仔细看!”
“行吧。”赵德柱听到检讨不用写了,才稍微回复了点理智。
一整个早上,鹰眼依旧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仨后头,但却跟个陌生人一样被彻底无视了。
“司马一,咋了?”中午去食堂的路上,鹰眼不知第几次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“没咋啊。”司马一冷漠。
鹰眼嘟起嘴,却也只好继续跟着走;那张写满了委屈巴巴的脸下一秒却失重摔在了地上,他被人伸出的腿绊倒了。
旁桌俩胖子对视一眼,都笑出了声,旁边好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嘲笑着看向他。
鹰眼终于忍不住开始抽泣;虽然确实就是他自己的错,却哭得真的很委屈。
“鹰眼你没事吧!”脱缰凯本能地蹲下身子扶他起来。鹰眼挣扎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。
“鹰眼,脱缰凯,咱往里边走,尽量离他们远些。”司马一压着他的脾气,却再也不是对鹰眼生气。
“喂!你tm啥意思?”赵德柱甩肩伸手抓过大聪明的衣领,刀疤站起身摩拳擦掌一套动作;完事却跑了,也不知是要逃跑还是要告老师去。
大聪明打开手中的折扇,上边分明写着“盛世美颜”四个字。他摇了摇扇,用那双斗鸡眼盯住赵德柱。
赵德柱拎起他,举起拳头,大聪明立马怂了。
他刚想动手,却被人拦下了;转头看到旁边的司马一,好像一下子恢复了点理智。
“再动我的人一下你试试!”赵德柱压制住了怒火,最终撂下一句话离开了。
“师父!”刀疤见状也立马怂怂地回来了。
“徒弟,你刚刚是不是要逃跑啊?”大聪明有点惊魂未定。
“我是帮你,告主任去。”刀疤辩解。
“那小子……记住他了。”大聪明狠狠地收起了手中折扇,却又怂怂地打开手机看起了今天的外卖。
他四个也识趣地没再去挑战食堂窗口,而是各自打开手机点了外卖;幸好鹰眼摔得不重,不多会就恢复了;他仨也默契的没再提告状的事,只是吃完饭后打发他去买烟。
鹰眼没抱怨,甚至有点乐呵呵地去了;路上又路过了大聪明那桌,却是被大聪明一把拽来了自己身边坐下。
“两位大哥,又怎么了?”
“你怕什么?”大聪明又打开扇子,摇了摇:“相遇,即是缘分。今日我就收了你做我徒弟。”
“不行啊师父,那他怎么能和我地位相同啊?”刀疤不乐意了。
“我就做个喽啰就行!二位,有话好好说。”
“好,鹰眼。你跟我说说;在你们班里,是谁生得最美啊?”
“大哥,那当然得是我啦!”鹰眼自信。
“你有啥用?我是在问女子!”大聪明用扇面敲敲鹰眼的头:”机灵点儿懂不懂,帮忙要个微信来啊?”
“聪明哥,那我现在就能给你找四个!但给了之后呢,还得看您自己了。”
鹰眼顺手就把他上周末才加的205全员的微信号发给了大聪明。即使是用他那个眼神,都能看见大聪明翻看人朋友圈照片时流下的口水。
“那聪明哥,刀疤哥;没什么事的话,小的就先行告退了。”
“慢着。”大聪明又摇摇扇,手伸进鹰眼衣袋里,拿出了那些钱,他沾着口水点了点:“一共就这点啊……”
“聪明哥,这钱不是我的。献给您了,他们不得揍我啊……”
大聪明薅了把鹰眼的头发:“你给我做喽啰,不得提供点约会资金吗?我将来的马子啊,可是在你们班,这不也能罩着你点儿?喏,这五块钱给你,去小卖部买管中华牙膏回来;完事你就说小卖部就给了你这个,也不肯找钱给你。栽赃,懂不懂?”他翻过了扇子,上边分明又写了个“C位出道”。
“这老毕登。”鹰眼好容易走远了,他啐了一口。又怯怯地回到了他仨身边。
“烟呢?”司马一问他。
“没钱买。”
“钱呢?”
“……丢了。”
“丢哪了?”
“不知道……”
司马一再一次冷下脸不去理他,鹰眼怯怯地坐下,空气里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;鹰眼搓了搓衣角,终于颤抖着开了口:
“今天这事赖我了。这么的吧,我妈给我一千块看眼睛的钱,我寻思我这一千,哈,下不来。”他自嘲般地轻笑一声:“要不你们看怎么支配一下?”
鹰眼看他仨愣了愣,却依旧沉默着,便再一次开了口:“那钱就在我书包里,我不骗你们,现在你们就跟我回去取去,我一个人不敢去取……”
“那你看眼睛要多钱啊?”司马一问他,声音稍有一点颤抖。
“多少钱可能都白搭,但我前两天去医院问了;人说就一千,全面检查都不一定够……我那钱我自己拿着也烫手,早就合计要拿出来咱一块用了。”
司马一看一眼赵德柱,平日的硬汉现在沉默着。脱缰凯更是低着头一脸的悲伤。司马一知道不收了这个好意只会加深鹰眼的难过,便率先开了口拍了板:
“行!鹰眼够仗义!”
“那整条华子去啊?”赵德柱见状也跟着说。
“那谁去啊,我可不去,主任万一给没收了那不就白给了吗?”脱缰凯说:“要不鹰眼你先存着,咱细水长流慢慢用?”
“好,就按脱缰凯说的。鹰眼你有啥想吃的零食没,咱等会买烟顺便买点去啊?”司马一恢复了往日谋算着调皮捣蛋的模样。
过了两天,班主任看同学们逐渐熟悉了起来;而且班上因为管理不够细致已经收到了多位老师的投诉,便说起了选班干部的事。他要同学们下去好好想想,周五班会进行投票选举。
“到时候大家选我当班长啊!”小飞吆喝:“在我们青龙帮的领导下,你们肯定吃香喝辣!方子,你想当啥?我让他们投你啊!”
“都闭嘴吧。”金泫雅抱个胳膊:“那班干部不就是给钱就能上吗?那我麻麻都给我打点好了,,三年,多的我不能多说……”
“鹰眼,我打算把所有职位都报一遍,你得投我啊!”鹰眼的前桌艾珊珊转过来,拿个棒棒糖发给他。正如叶青竹说的那样,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积极;但这丫头好像除了学习,在其他事上都有用不完的精力。
金泫雅转过来:“你学生会落选,班干部还贿赂同学是吧?我要告老师!”
“说得好像你选上学生会了?你刚刚自己不也说你妈要送礼吗?血口喷人!”艾珊珊也不饶人。
“你俩别扯头发了,老师来了。”王来顺居然放下了零食,挡在了尖叫着正打算伸出手抓向对方的金泫雅身前。
班主任走上讲台:“这节课咱选班干部啊?”
很快,同学们发现了社会险恶;说是投票其实是针对老师内部的投票,尤其对主要职务来说,同学们只是走个形式罢了。班长职位给了纪律好学习好的轩子。而纪律委员就是经常给老师打小报告的金泫雅;她喜滋滋地抱个胳膊,仿佛加冕成了女王那般,环顾看看那些个平时看不惯她的人。
学习委员是司马一和叶青竹两个人。老师解释说选两个人的原因是这个职位任务比较重,但大家都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班的第一名是这么个家伙;更坏的是,第三名还是方子。但好在老师集体都认为,司马一也不算完完全全的不靠谱。
体育委员自然是体育生赵德柱。文艺委员这边,老师考虑了音乐生胡顺星,但这家伙几乎不参加集体活动;别人的休息时间他几乎全用来练琴,而别人的上学时间他几乎全用来补觉。
“那文艺委员有人愿意吗?”老师问。
艾珊珊举起手,老师问了她的特长,她说她既会画画又会跳些宅舞。
全班大多数人包括老师都愣了下,什么是宅舞?
“那有异议吗?”班主任懒得和小孩子纠结这个。最后看大家都不出声便这样安排了;剩下的时间,又选了些几乎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职务。最后四人组里只有脱缰凯还是个平民。连鹰眼都被发了个值日班长的职位,老师说要他负责辅佐纪律委员管理班级,但背后的原因当然只是想哄着这个傻子,别给班级添乱。
下课前不久,一个女人匆匆忙忙打开了班级的门,扯着嗓门用略重的口音说了句:“老师,打扰一下哈……孩儿啊!下了学直接到店里来,家里这几天都没人。”她的模样与学校有一些格格不入;稻草样的头发染着劣质的土色,还是好久没补过色的状态。那一身装扮也是肉眼可见的廉价,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艳俗。她有一种来城市讨生活的乡镇妇女特有的精神气;在底层疲惫求生;却或是为了自己,或只是为了生活本身,从而强打起精神拼命融入快节奏的大城市;却总是处处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。
那女人说完便匆匆离开了,班主任只能替她继续发问:“这是谁的家长?你妈妈说的都听见了吧?”
好多同学都不禁看向了金泫雅,此刻她正低着头用书挡住脸。虽说很多表现都完全不一样,可那种母女之间的相似感却是难以抹去的,尤其是上巴上那颗完全一致的痣。
“这我妈!”王来顺举起手,另一只手还拿个中性笔在相同的位置也画了个痣。
“你看像不?”王来顺回头看向金泫雅,轻声笑道。
“醋!”金泫雅撇嘴,下一秒却也笑了。